美国学校:简单的校园与“混乱的课堂”
2014年07月20日
前不久,我们去美国堪萨斯州奥弗兰帕克的蓝谷学区考察,美国学校的一些做法给我们留下了不少思考。
“生长型”的校园文化
走进美国校园,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简单。美国学校没有我们常见的气派校门、巨幅标语口号或是文化墙、名人语录之类的东西,也没有诸如校风、教风、校训的展示;至于建筑等办学条件,也并不比中国城市学校强。
但是,美国校园却在简单中蕴含着极强的生活和活力。学校走廊上、教室墙壁上和空中,琳琅满目地张贴、悬挂着学生的各种学习成果以及老师的学习提示和建议。美方校长告诉我们,每个学生的作品都会得到展示,而不是老师认为的“好作品”。因为他们尊重每一个个体,更强调差异和不同,不会用一个固定标准去衡量学生。
美国学校的教室,往往也是老师的办公室。不同的老师、不同的学科,教室的布置风格也有所不同。但这些教室也有相同之处,它们四周都挂满了关于学科学习的一些关键提示,如读书的方法、专注的策略、学期学习目标、写作常犯的错误、数学的历史、单词墙等。这些学习方法的提示很丰富,也会具体。初见美国教室,感觉有些凌乱,但细细品味后才发觉,学生学习的地方不就应该如此吗?它不需要漂亮、整洁,是否适合学生学习才是最高标准。
与美国学校相比,我们的学校建设还多停留在浅层次的思考上。有的地方,动辄为学校投入数百万的资金,豪华的校门、巨型的LED电子显示屏……这些建筑,对学生的教育意义在哪里呢?它们多是给领导看的,给成年人看的。我们总是高呼“以学生为主体”,但此时,学生的主体地位在这些豪华建筑中不见踪影。
还有一些学校倡导建设“书香校门”,就干脆拆掉图书室,把全部图书放在学校的走廊、过道、楼梯,那是读书的地方吗?
我们的学校文化建设变了味,成了“装修文化”“面子工程文化”,单单缺少了“教育文化”。要知道,学校文化绝不是挂几幅标语,或是做几个文化符号那么简单。她是办学历史和文化的积淀,体现办学者对教育的理解以及对学生的引领和期待,其实质是“为了学生”,而不是某种形式化的“标榜”。
“个性化”的教与学
在蓝谷学区,我们考察了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还有一所为高中学生提供选修课的职业体验中心。不论在哪所学校,课堂上都主要是学生“动手做”或进行课堂讨论,极少看见老师大段的讲授。
在一所高中,学生被分成四个小组。老师用一个纸箱装了数十种小东西,然后分小组观察纸箱中的东西10秒左右,比赛哪个小组记下的东西最多。起初,各小组都比较守规矩,各自观察、记录。后来,教室里渐渐乱起来,轮到其他小组观察的时候,有的小组会派出代表去“偷看”,甚至拿出手机拍照,然后赶快添加到自己小组的物品清单上。
活动结束,老师和学生围绕课堂中的现象,讨论“社会规则是怎样形成的”。大家议论纷纷,热闹非凡。一个女生很惬意地把双脚放在课桌上,与老师侃侃而谈,老师毫无不悦或是指责的意思。看来师生都习以为常了。
中国的学校,为什么要学生做得那么端正呢?难道端正就是理想的学习状态?美国看似“混乱的课堂”,给了我们一个启示:真正的学习一定是发生在思维流动的课堂上。我们往往想抓住课堂的纪律,却禁锢了学生的思维,得不偿失。
让我们感到震惊的,还有与小学图书馆管理员的交流。
一个小学的图书管理员能干些什么?除了我们能够想到的,她还会教学生如何利用网络检索资料、如何整理资料以及如何给自己引用的资料加注等。她还与区、大学图书馆有密切的联系。当学生需要一些图书而图书馆没有的时候,她会想办法为学生寻找。她还与授课老师合作进行教学,发挥他们在教育技术和信息检索上的优势。
我们考察时看到,学校图书馆空地上,有一个面积10平方米左右的充气球,里面漆黑,中间有一个特制的投影仪,可以直观、生动地演出各种天象的演变。这位图书管理员还有负责给学生讲解天象变化。这个设备在学区学校流动,每校停留一周。
这从一个侧面告诉我们,美国教育在教学生什么。同时,也看到美国人的精明:如何将有限的教学设备充分利用。
在美国小学低年级,会对学生阅读和数学的基本能力进行测试,所有不能达到基本要求的学生,将有专门的老师单独为其“补课”,确保其迅速达到阅读和数学的基本水平。这正是美国“不让一个孩子掉队”口号的具体行动。在蓝谷学区,有一所特殊中学,专门为学习有特殊需要的学生开设。学生在中学的学习如果有困难,或是觉得普通中学的教学不能满足自己的要求,学生和家长可以自主选择到“特殊中学”就读。学校将为每一个孩子提供更具针对性的课程,给予他们更具个性化的帮助。与此同时,美国中小学都为“天才学生”提供专门的教育。学校有经过专门培训的专职教师,也有专门的教室。
蓝谷学区高中的选修课,多达100多门,其中既有最传统的技术学习,也有最前沿的技术研发。当然,更多的学生选择后者。尤其让我们感受深刻的,是CAPS(编辑注:此为“高等职业研究中心”的缩写)项目。这个项目独立于其他学校,专门为学区高中学生提供职业体验选修课程。专业开设有:生物科技、商业、媒体技术、人文社科、电子技术、机械制造、分子医学等,门类非常丰富。学生的学习场地,基本等同于公司的研发场地。在这里,世界级大公司的研发人员与学生共同工作;学生在医生的指导下演练伤口的包扎;生物科技专业的学生研究制作分子模型和DNA模型;商业专业的学生在商业策划师的引领下撰写商业计划书;社科法律专业,有知名律师正在为学生分析讲解自己在律师工作中遇到的真实案例……
该项目运作仅三年,已有3位学生成功申请专利,还有5件专利在申请之中。校方安排的陪同我们考察的台湾学生,在此学习期间,已成功开发一款手机软件。
这让我们很感慨:难怪美国的创新那么厉害!过去,我们总以为美国高等教育水平高,支撑起了美国的发展。其实,没有高水平的基础教育,高等教育从何谈起?这个项目让我们看到了美国基础教育的战略眼光。
“专业支持型”管理
一般而言,管理有两大模式,即“权威型”和“专家型”。美国的教育管理,是典型的“专家型”,主要是一大批教育专家,为学校和教室提供可持续的专业支持。
美国不像中国有一个自上而下的垂直管理体系。美国的教育部职能简单而有限,主要是提供联邦资助、收集和传播关于学校和教育的信息,确保教育机会的平等,等等。美国的教育部既无权任命学校的校长,也无权规定教师的职称和薪水,更无权过问学校的课程和教师的教案。根据国会的立法,美国教育部被明确禁止“对任何教育机构、学校或学校系统的课程设置、管理或者人事安排进行任何形式的命令、监督或者控制”。受到此等限制的教育部,也只有“服务”的份儿了。
美国“学区”范围与行政区划不是完全对应的关系。比如我们考察的蓝谷学区,主要范围是奥弗兰帕克市,但还有一部分范围不属于该市。市里也没有教育局。教育管理的重心在“学区”。蓝谷学区共有2万多名学生,学区从事管理和专业支持的人员达400多人。学区主要领导和专业人员,大多有教育专业的博士学位。
蓝谷学区的最高权力机构为董事会。其成员7人,全部由学区所在地的选民选举产生5年一任。为了保证董事会的独立性和公平性,董事会成员的工作完全是义务性质的,不领取任何工资和报酬。董事会的主要职能是制定学区发展的大政方针,选聘学监(学区的最高执行官,类似公司是CEO,执行董事会做出的决定),并监督和评估学监的工作。
学监选聘专业人员组成自己的内阁,指导内阁成员去执行董事会制定的政策,完成董事会下达的任务。这个内阁救生筏学区的高管团队,加上学监,一共14个人。内阁成员全是专职人员。
董事会每个月召开一次公开会议。虽然很多议题已经在内部会议上讨论过,但是最后必须在公开会议上,由全体董事会成员进行举手表决。学区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公开会议,并有权对董事会的决定提出质疑。每次董事会公开会议都有会议记录,甚至把会议过程通过电视直播并录像存档。学区所在地的任何人都可以向学区索要这些记录档案。这样做,既保证了所有有关学区的重大决定都是在“阳光下”做出的,也是选民对董事会进行监督的一种机制。
在美国,教师没有职称,没有“评优选先”、绩效工资之类的激励措施。教师还是“铁饭碗”,收入差异很小。但令人费解的是,美国老师工作的状态很好。少有国内的“职业倦怠”之说,大多数老师认认真真地努力工作。
仔细分析,我们发现:美国老师的工作没有太多形式主义的东西,他们安心于教育教学,从而体会到学生进步带来的职业快乐与成就。与他们相比,中国教育从上到下普遍存在严重的“管理越位”:上级管理了太多该由下级自主决定的事情,“靠指示办学”、“靠指示教学”非常普遍……大家都看到教育问题一大堆,但都可以心安理得,“因为我是按上级要求办的”。
我们这种管理方式是典型的“权威型”。在这种管理方式中,上级往往通过出台文件对学校和老师进行管理。但是,这些文件大多是参照“最低水平教师”的问题出台的,结果导致老师花很多时间做劳而无功的事情。比如,发现个别教师没有认真备课,上级马上出台文件,规定教师的教案应该怎样;发现个别教师批改作业不认真,于是规定作业一定要“全批全改”,禁止学生相互批改作业。凡此种种,不一而足。
为了保障这些文件落到实处,上级的检查评比也跟随而至。每一次检查评比都需要大量的资料,于是全校教师加班加点,甚至通宵达旦,就为领导、专家走一圈、看一看、听一听。其实,大家都知道这对于学校发展和学生成长毫无价值。一个老做没有实际价值工作的人,不倦怠才是怪事!要走出这些困境,中国教育需要“三自”:学校自主办学,教师自主教学,学生自主学习。这些,都是我们应该向发达国家深度学习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