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政部 苏晶晶
People can not step twice into the same river
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
如果从赫拉克利特的角度来看,人的一生无一日不是特别的。
当然,大多数人并不能意识到在循环往复的一个又一个三百六十五天,两点一线,三点一线的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每一天又有什么不同,所以如我一般的凡胎大多数成不了哲人。
有时候,我们经过了一个平凡的近乎乏味的一日,无风无浪,惊不一起内心一丝的涟漪,本以为他会像生命中大多数如秋叶滑入深沼的日子一样,很快消失在纠结的、回旋的大脑的沟廻里,但过后的种种,却让人惊觉到“啊~~~~,那是多么不同的一天呢!”
与JAZSIM离别前的最后一次相聚就开始于一片平常的操劳。
月河湾在顺义的地界儿上连高级的毛都沾不着,被天星或是西坞的贵族范儿甩出去不知道多少条街,连近在咫尺的亚萨园的高雅和英式田园风格都能令它自行惭愧,就是在这么一个平民化的马场也有那么一个地方,闪耀着高贵的光芒,在位置最好的不算敞亮的马房里,每一个单间或是各种吃,或是望天儿,或是认真研究自己粪便入口的可能性有多大,或是转着圈地追赶着一只麻雀的大个儿们个个身价不菲,几十万至一百万不等,他们过着悠闲的生活,同时并不知道与外边半露天棚子里的同类相比自己是多么的幸福。
当然其中没有一匹是属于我的,这并不影响我进入这个“闪光马房”去给JAZSIM备鞍时的意气风发,这是她成为我的教学马以来唯一的一次我亲自备鞍,看!特别之处已然现象了,但当时的我并不以为意,因为我想以后的日子里我会一直亲自备马的,对我来说最大的难度在于JAZSIM的高度,她除去颈项与头的长度,单单是肩高就超出我的整体身高十公分之多,我尽可能地伸展手臂,垫起脚尖地想把水勒上的衔铁从她的上下牙齿之间推进去,我这番努力她只肖轻轻地扬一扬头就会瞬间化为乌有,只要她抬着头我是万万上不了水勒的,所幸JAZSIM是一匹性格温顺、训练有素的小母马,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阻挠。
先用胶皮的带着颗粒的按摩刷把皮毛下面的土完全刷出来,再用猪鬃刷顺着皮毛的走向把土清理干净,这样马的皮毛才会闪闪发光,秋天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,带来斑驳的图案,被照耀的皮肤光艳照人,上鞍垫、马鞍,系上肚带,拉一拉前腿,走到正面看看水勒带的是否周正,作为第一次的合作,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,。
负责打理JAZSIM日常生活的小秦对于JAZSIM给我当教学马表现出相当地不满,认为这种宝马应该让他去打比赛而不是让我这种菜鸟来骑,每每见我总要表现对我的鄙视,不过这次竟然没有跟我对视,目光相接的时候一下子就躲开了,对于他的退却我很是得意。
那时正是初秋,北京最美好的日子,湛蓝的晴空,金黄的树林,温愉河上的波光,上课时候的李SIR带着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低沉,我不明所以,只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,这点使我略有不满,心中呐喊着“装什么大尾巴狼,开心点,不要破坏我的好心情”,同时又很是怕,我师父是位严厉而火爆的主儿,每每把我的笨骂到全场皆知,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徒弟,他的教练也会当着我的面说他“STUPID!”,不过今天他骂我没那么有底气了,在我做的爆烂的跑步的时候,只是站在场中央用言语诱导我做出正确的姿势和动作,我和JAZSIM也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完美的发力跑步,一圈、两圈、三圈,虽然没有受衔,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,我用力拍拍JAZSIM的脖子表示着我对她的感谢。
下马漫步的时候,JAZSIM把头抵在我的肩上,每每课后的她都会更加温顺与粘人,我每次下课后都会跟她耳鬓厮磨地腻咕一会儿,给她按摩放松,喂点胡萝卜,然后轻轻地带上门,拍着她探出栅栏的头,告诉她下周再来看她,然后就匆匆离开了。
当然,我和她的故事已经再没有下回……
在那个我们约定的日子,我再次意气风发的进入那间“闪光马房”,站在栅栏前呼唤她的名字,出现的是另外一个家伙的脸。
我有些慌张,马胆子很小,骑手的一点点异乎寻常的忙乱都能让他们紧张,所以曾经我和他们一起的时候总是尽可能地掩盖我的慌张,此刻我顾及不了许多,一种不祥的气氛正在绵延,没来由地绵延,我从马房的一头跑到另外一头,然后再跑回来,一会儿弯下腰,一会儿垫起脚,从马厩栅栏门的缝隙里寻找那张熟悉的脸,马靴坚硬的大底与石头的带着潮气的地面,碰撞着,发出“框框”的声音。
我在马房里这样的“作”,却奇迹般的没有人来制止,同样也没有过往热情的援手,曾经我找不到肉肉的时候,小马倌会笑呵呵的说“找不到你的马了吧?他换到后边马房去了。”此刻没有人上来说一句话,虽然这是我最需要的。
我冲出马房,李SIR,JAZSIM真正主人,从场地那边踱了过来,
“JAZSIM呢?我找不到她了”
“她走了”
“走了?”
“她病了,得了马贫传,不得不走。”
我读过介绍马贫传的文章,病理、成因我已记不清楚,但有一句话却雕刻在我的记忆里“治疗方法:没有治疗的必要。”因为它的高传染性,得了马贫传的马只有两个结局,一个,拉到远离马群,远离所有成系统的马圈,连农村的柴马都会避她于千里之外的不知道什么鬼地方,另一个,安乐死。
我没有追问所谓“走了”是这两个结局中的哪儿一个,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我想得到的答案,我只能期盼着,期盼着她能在一个远离世俗的世外桃源幸福的生活着。
我和李SIR坐在木头长凳上,谁都没有再说话。
我不知道坐在我对面,沉默地、抽着烟斗的李SIR在想什么,我自己却在拼命回忆,我和JAZSIM在一起的最后一天,我们都做了什么呢?除了大体而例行的打理和上课以外,我仿佛忘记了所有细节,也许是我们根本没有做什么值回忆的事情吧?我以为那只不过是我与她冗长故事中微不足道的一页而以,我来去匆匆,想着把更多的关怀与爱留到下一次。我后悔着,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相聚,我还会那么轻易地让它逝去吗?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相聚,我还会离开的那么匆忙吗?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相聚,会在让她温软的舌头我的手掌中多停留一会儿吗?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相聚,我又会怎样来度过如此特别的日子呢?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相聚,我真的会比现在好过吗?如果,如果。。。。。
“天下憾事往往都离不开去感叹"如果"这两个字。”此刻我刻骨铭心的感受着这句话的含义。
每一天都是特别的,所有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值得去认真对待,不要以为卑微而让他轻易溜走,每一个交织的生命都值得尊重,不要以为渺小而让他擦肩而过,不要再用“如果”去感叹悔恨,是的,从来没有“如果”。